談「稱名念佛」在修証上的意涵

 

 

 

一般而言大乘佛法都含攝有理性的修証與信仰的救贖兩大領域,同時也依修証與救贖攝受不同根器的眾生,只是大乘佛法的各宗派在弘傳時各自有不同的偏重。禪宗是偏重在修証之道,而淨土宗則偏重在信仰救贖的方面。雖然「稱名念佛」在佛法中是有修証的意涵,不過,通常「稱名念佛」在淨土法門中並不被視為是修証的方式,而是救度的行持。因「稱名念佛」一般是指以口稱念佛的名號,更是特指稱念阿彌陀佛的聖號,而「持名念佛」則是口稱之外尚有繫心憶念之意,如「繫心一佛,專稱佛名」而且稱念的並不只是阿彌陀佛一佛,是屬於禪觀的修持。同時也因各宗派所立基佛法的系統不同,同樣對「持名念佛」的詮釋不同,其目的與效應就不同。

 

 

 

現在淨土宗的念佛大都是單指口唸的「稱名念佛」,但天台宗的念佛則是指常坐、常行、半行半坐、非行非坐三昧,更根據不同對象列舉出五種方便念佛三昧門有稱名往生、觀相滅罪、諸境唯心、心境俱離、性起圓通等。華嚴宗的念佛也分五種念佛:緣境念佛門、攝境唯心念佛門、心境俱泯念佛門、心境無礙念佛門、重重無盡念佛門,是從重重無盡、圓融無礙分的念佛法門。禪宗的念佛除用以修定外,一般是指心淨則佛土淨的唯心淨土。圭峰宗密則將念佛分有稱名、觀想、觀像、實相念佛,而原始佛法的念佛是指憶念佛的十種名號為內涵。歷代各祖師的分類更多元,有分事持、理持;有倡念過去、現在、未來三世佛通念說,也有人把念佛分為念他佛、念自佛和自他俱念佛三種。換句話說同樣的「持名念佛」在各宗派本就是各自表述、各取所需。再經千年的流佈,念佛的各種詮釋、禪淨融合的效應交相混同,「持名念佛」的實質意涵在理性的修証與信仰的救度之間就越加難以區隔分辨了。

 

 

 

其實「修証」歸「修証」,「往生」歸「往生」這原本是二回事,因修証是現生當為之事,而往生則是「佛來迎」,本就各不相妨礙,自古以來多的是現生修証成就的祖師大德發願往生極樂世界的案例。但淨土法門流佈至今之所以會有諍論的主因,是在歷代祖師對「佛土」的詮釋與分類不同所造成的。因大乘佛法認為諸佛修行成佛時,各有其相應成就的佛淨土,於是各宗祖師便依大乘經典有關「佛土」的記載,從佛淨土及其所教化的眾生加以判讀、詮釋、推論並分類,但卻有各自不同的結果,同時又將唯心淨土與指方立相、現生的修証與往生救度的方式混合並論,因而形成各宗派不同的淨土思想,雖是百家齊鳴但也困擾了有心於淨土法門的行者。

 

 

 

例如鳩摩羅什譯師認為「唯佛一人居淨土;一切眾生暫住報」淨土唯佛所得,眾生無淨土。竺道生法師則認為佛果無色累,佛無淨土,凡言土者,皆是眾生業力所感的果報,是佛入眾生報土中施設教化。僧叡法師則說佛與眾生各別有土。曇鸞大師則認為西方極樂世界為報土,淨影寺慧遠則以事淨土、相淨土、真淨土分別為眾生、聲聞、菩薩、佛所居。其中最有名的是天台智者大師的凡聖同居土、方便有餘土、實報莊嚴土、常寂光土。因對「佛土」的推論、判別不同,且因「佛土」是修証相應的果報,所以呈現的淨土思想就不同,往生的要件也不一。而遊學印度回來慧日(慈愍三藏)法師則主張禪、教、律、淨並重而歸淨土,對後來的禪淨雙修有深遠的影響,在善導的淨土思想流失的漢傳佛教中加上天台的淨土思想而成為主流。

 

 

 

但不論是禪淨雙修、台淨融合或教律淨合一,最終都是導歸淨土,都認為淨土法門是眾生了脫生死的指歸、捷徑,是大乘佛法的修証與信仰的總結。雖然如此,但時至今日,對一般佛教信眾而言對淨土法門都視為是救度的法門而非修証之道,或者說是善導流的淨土思想為純粹救度的法門。尤其是稱名念佛更是臨終時最後的救贖。但其實在簡易的「稱名念佛」中仍含攝現生修証道的實踐與體驗,只是以「謙卑、單純、平凡、無願(無執取) 、蒙救、感恩」的樣貌來呈現,而非以修証的定慧來展現。所以我的老師曾安立阿含二十歲,般若三十歲,禪宗四十歲,密教五十歲,淨土六十歲,在不涉及他們修證的深淺,以其涉俗、入俗的程度,以及導引眾生歸涅槃的積極程度和方便善巧論之。這其中的原理在老師的著作中有詳實的說明可供參考。而有關「稱名念佛」信仰救度的部份則請參閱拙文《略談淨土法門》一文,在此,我則想對「稱名念佛」在修証上的意涵提出一些拙見與經驗供讀者參考。

 

 

 

首先應瞭解的是在原始佛法六隨念(念佛法僧戒施天)中的念佛是指憶念佛的十種名號,且是在平常的意識即可進行的。如雜阿含經九三一經:「謂聖弟子念如來事,如來、應、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聖弟子如是念時,不起貪欲纏,不起瞋恚、愚癡心,其心正直。得如來義,得如來正法,於如來正法、於如來所得隨喜心;隨喜心已,歡悅;歡悅已,身猗息(輕安);身猗息已,覺受樂;覺受樂已,其心定;心定已,彼聖弟子於兇嶮眾生中,無諸罣閡,入法流水,乃至涅槃。」就明文說明憶念佛的十種名號能令人不起貪瞋癡、並正直其心,趣向涅槃。這是因為貪瞋煩惱的生起雖以無明渴愛執取為因但仍須透過「想蘊」為緣才能成果生苦,同樣隨時憶念佛的十種功德名號也是透過「想蘊」正直其心,得喜、猗息、樂、定而趣向涅槃(無苦) 。所以隨修六念必生善趣,同時,原始佛法的六隨念是以日常的意識就可以進行了,並不一定要在禪修中才可,這是有心於「稱名念佛法門」的行者應瞭解的。

 

 

 

原始佛法的念佛到大乘佛法時,已從憶念佛的十種名號進展到觀想、觀相念佛乃至實相念佛,這就從單純的憶念轉為含攝止觀的念佛。如《般舟三昧經》、《文殊說般若經》所表的念佛三昧,一行三昧,天親菩薩的《往生論》:「一心專念,畢竟往生安樂國土,欲如實修行奢摩他()故;正念觀彼,欲如實修行毗娑舍那()故」;天台智者大師說「但專繫法界一念法界。繫緣是止,一念是觀」;禪宗的「念佛的是誰」皆是表明大乘的持名念佛是含攝止觀的修持。不過,一般而言「止」是指定心而「觀」是指觀察覺照,止觀是指在平靜穩定的狀態中觀照運作。但其實「止觀」的修持在大小乘各宗派的修法並不太相同,主要的差別是對止的詮譯與所緣的對象及觀法上有所不同。如原始佛法的止觀是以身受心法四念處,具體的身心變化為所緣而觀苦的集、滅、味、患、離,達到滅苦因斷苦緣的目的。而大乘佛法的止觀是以抽象的般若空義為所緣而觀背離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的意識,目的在藉止觀雙運的功能轉化錯誤的意識型態,而趣入空義、証空滅苦。念佛的止觀修法更多元:有緣名號唱唸、有緣佛剎莊嚴功德、有緣佛相三十二相,有緣佛功德的,更有繫緣法界的,有緣心、佛、眾生無別……等等,目的則在以此求得見佛或往生或趣入實相。這當中有具體的、有抽象、有唯心的、有修証的、有信仰的,各有其善巧方便及擅場之處。那麼簡單易行的「稱名念佛」在「佛法止觀」的定位關係為何?就是以下要說明的重點。

 

 

 

首先應知「諸法無我」在原始佛法是修四念處,透過對具體的五蘊心身從粗糙的色到細微的識,一層層的做深入週遍觀察覺照止觀的結果,並不是憑空想像的推論或臆測,所以在滅苦的功效上有其不可動搖的實質意涵。但到了部派佛教、大乘法佛般若、中觀乃至中國禪宗的行者都是先接受三法印、般若空義的思想,再做止觀的修証,也就是都是先有結論,再做實驗的。這樣當然是方向與目標明確,有其善巧方便之處,但也容易有躐等與自我暗示的缺陷。所以正統的止觀冥想在實修的過程中,除了要具足正見也就是思想要統貫而且前後一致外,就是要在起碼的定境(未到地定)中做「思想情境化」的觀想(模擬),這樣才能將抽象的思想、概念具體化。然後再以三法印、般若空義做對比的指標,讓背離三法印的潛伏心態浮現到表層意識能察覺的程度,這裡又可分二路進行,一是繼續在止觀中以般若空義的思想與情境浸泡融合,在冥想中扭轉貪瞋的意識型態,另一是在日常生活中實踐已知的真理,修正不符三法印的身口意。這是需要反覆的鍛鍊,才能真正的做到解空、行空、証空而滅苦。有關「止觀冥想」的修法,可參閱我的老師的著作,有詳實的介紹。

 

 

 

在此,需先說明的是「定」的意涵,因為這將涉及「稱名念佛」為何是在日常生活的意識狀態下即可達到「止觀修証」的效益。一般所瞭解的「定」是指四禪八定(其實應分為四禪定與四無色定二種不同的系統),但這是指從單一所緣起修的定境層次與深度,是通外道的。這是釋迦牟尼佛未成道時所修的,它能讓意識從專注、喜悅、快樂、止靜、忘我、無別到意識完全的止息,如佛在《布吒婆羅經》中所說。這種禪定的修持其實是很難的,而且必需在特定的時空才能修練,更重要的是對苦只能暫時壓伏而無法徹底滅苦,但原始佛法四禪定修証的實質意涵是於此有別的。

 

 

 

真正佛法的禪定必是和貪瞋的惱煩相關聯,如初禪的有覺有觀,離生喜樂。指的是依固定的所緣而攝受心念,能離欲惡不善法,也就是離五蓋(貪、瞋、昏眠、掉悔、疑) 而生喜樂,這不一定要在靜坐中才可生起的,只要覺知(正念、正知) 夠就可以了。二禪的離有覺有觀,內淨一心,無覺無觀,定生喜樂。指的是離固定的所緣一樣能保持覺知,內淨一心,能覺察更細微喜樂的感受,其中的無覺無觀是指不固定所緣的隨順觀、隨順覺,而不是無覺觀的忘我。三禪的離喜捨心,住正念正智,身心受樂,聖說及捨。說的是行者的心念更寂靜細微穩固能不對五受陰有所執取,捨離較粗糙的喜,唯受法樂,體證聖人所說的捨念樂住。四禪離苦息樂,憂喜先斷,不苦不樂捨,淨念一心。是指行者能離苦並止息樂受,憂悲與喜樂先斷除,捨離不苦不樂的無明痴,心念平靜能保持在正定的生活中。這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就能達到的,而不是要在特定的「禪定」中才能完成的。所以我的老師說:「佛教的修行原理是生活即修行,修行即生活。以修習禪定來說,行住坐臥即是禪定,禪定即是行住坐臥,這才是正統的修定方法。」

 

 

 

雖然雜阿含經三四七經所言:「慧解脫的阿羅漢不具四禪」。但卻與相對應的南傳經文不同,這當中誤譯的可能性很高。正確的說法應是「阿羅漢不見得有神通和四無色定」,而不是「阿羅漢不見得有初禪至四禪」,因佛法講究的修証必是定慧等持兼具的。換句話說在原始佛法的止觀是現量的定慧合而為一的,雖然在修持上可分別進行,但在實質滅苦的功能上必是等持的。而大乘佛法則將止觀分離成「奢摩他()」與「昆婆舍那()」,此時的「止」一般都是指通外道的禪定。所以在實際的修証中則需透過靜坐式的「止觀冥想」並且是在未到地定的狀態中,才能將思想的具體化、情境化,轉動無明的意識型態達到行空、証空滅苦的目的。定力深者在靜坐的冥想中就能完成意識的淨化,而定力淺者仍需透過日常生活的實踐才能完成。當然,單就定力而言,透過單一所緣專注的訓練是有必要的,但更重要的是要用來觀照覺知苦的生滅及其生滅的因緣。所以,我的老師也曾特別提醒「克服散亂,談何容易!」並指出原來散亂是指貪慾熾烈的心。這又回到佛法正統的禪定(與苦相關聯的道共定),行者於此當有擇法的能力,方能避免盲修瞎練。

 

 

 

如前述止觀的前提是思想的統貫也就是具足正見,但這並不是瞭解緣起法則或般若空義而已,它和修行的目的、動機及修行的意願有絕對關係。在佛法思想與修行的目的、動機、意願未釐清統貫確立前的任何止觀修持都不會有成效的,只是增長些經驗與善緣而已,因正統的佛法一定是和苦的生滅相關聯的。而且思想統貫具足正見尚且只是屬表層意識的統貫而已,是屬於聞思慧。真正修証慧的「止觀雙運」是要察覺深沉的潛伏心態,使其浮現而給予對治轉化的。因此,止觀的行者除具足聞思慧的基礎外,尚需培養相應的覺照力(定力) ,才能有實質的效益。

 

 

 

因不論是原始佛法的「四念住」或大乘的止觀都要在日常生活中實踐三法印的精神,這是需要一種能保持內淨一心隨順所緣的覺照力才有實踐的能力。這雖是在日常意識中就可做到的,但卻是不同於一般日常生活理性思維的反省,因那樣的反省是在散亂浮動中做觀察與審思,那僅能觸及表層次的心態與動機,並無淨化深沉意識的能力,而苦集的根源卻是來自深沉的我執。有隨順的覺照力才能在生活中隨時察覺背離三法印的心態,而予於修正轉化我執的意識型態。這在原始佛法就是指「明觸覺生」的正定,而禪宗的參禪、參公案、參話頭,除為深化般若智外主要的作用就藉參公案、話頭用以具足隨順所緣的覺照力,所謂的開悟也大多都是在這種隨順覺照的定力下所產生的,而不是在通外道的定境中。所以,這是需在二六時中不論動、靜都要訓練的定力(覺照力、執行力) ,而淨土稱名念佛的行者則是以念念相續的稱名來攝受隨順所緣的覺照力,這後面會繼續說明此點在修持稱名念佛的重要性。

 

 

 

原始佛法的行者在經歷身受心法四念處的修持滿足時,親見苦的集滅味患離之後就能生明,活在明觸覺的生活中,也就是處於無執取的正定中。同樣在大乘佛法的行者經歷層層的「止觀雙運」之後,也會証空而活在無指涉的解脫境中,也就是禪宗所謂的「本地風光」、「本來面目」或「只管打坐」中。這在佛教的術語中好像很厲害,但其實二者都一樣,就只是過著單純「五蘊」而非「五受蘊」的無苦生活而已,本就是一種平常事並沒有什麼奧祕之處,之所以難是因「我執」的業習太強大了。主要的原因是人的五蘊本就是「無苦」的,「苦」是因人對五蘊的觸受無明執取才產生的。換句話說,無論是以具體身心為所緣的四念處止觀或緣抽象空義的止觀雙運,都是能達到無執取苦滅的心境。

 

 

 

在實修時,原始佛法的行者是需一步步的觀照逐一的深入才能成就,大乘佛法的行者則能依傳承心法直接從止觀的結果「果地」起修。當然,也需具足大乘佛法各宗派的道基前行方能成就。重點是在止觀的過程要具足正見、基本定力才有辦法進行冥想扭轉潛伏心態,但其「止觀冥想」修証的結果——無執取、無指涉或無苦的五蘊生活是在平常的意識中就能感受到,並不是要一直處在禪定(通外道的定)中才可以做到的,如禪宗所說的「一種平懷」、「平常心」即是。而原始佛法的正定也只是淨念一心,寂靜無執的心境而已,都是在平常的意識即可的,否則原始佛法的阿羅漢、大乘的開悟解脫者又怎麼生活呢?

 

 

 

如前述,「本地風光」可說就是「止觀雙運」的結果,那麼與淨土宗的「稱名念佛」又有何關聯呢?先說「本地風光」又可分為「本地風光見」與「本地風光定」,這是指行者必須依「本地風光」的見地修練使心境處於「本地風光」的境界中,如同雜阿含經三五O經中所說見緣起法則的行者尚非阿羅漢的道理一樣,見井水與喝到井水是不一樣的。那麼有「本地風光見」的行者要如何趣入「本地風光定」呢?它的要領很簡捷就是「莫指涉」,也就是「不於境上生心,不於念上起念」或「讓法爾如是自顯現」、「就這樣」的意思。它在現實生活中的內容就是讓根、境、識單純的接觸就可趣入了,其中成敗的關鍵除掌握趣入的要領外,重點在有無「出離心」及其相應的覺照力。修持的方法很單純簡捷,但對未具足「出離心」的行者而言那是很難的,因為人就是不甘心、不甘願,總是要「如何」才是。就此點而言,有真實願生心的淨土行者在以「稱名念佛」趣入「本地風光定」的修持時,就顯得殊勝容易。因要具足止觀修証的出離心是較很難的,相較下願生心的生起就容易多了。

 

 

 

原因是出離心在原始佛法要正觀五蘊苦、空、無常、非我才會生起;大乘止觀則要有對世間如夢幻泡影的體認才能具足,其難度是遠遠超乎預期的。而願生心本就是依循凡夫執取的意識,以信受彌陀無條件的救度就能往生,漸次生起自然具足的,在隨順人性中趣入,確實有是殊勝容易之處。而有願生心的淨土行者無論任何處所、境遇、順逆、淨穢、得失,皆是以真誠心稱念「南無阿彌陀佛」。此時,有真實願生心的淨土行者就能生起三種功德,一是活在佛的世界中,也就是心中有佛,所謂:「彌陀身心遍法界,進入眾生心念中;眾生常能念彌陀,彌陀眾生一體融」,是皈依佛,沒有抗拒隨順佛的安排,自然甘願甘受,世間的苦也就不成苦(煩惱)。二是依願生極樂必蒙救度的信仰,所以無後顧之慮,就能依捨離而苦滅。三者是在面對緣起的世間,自身渺小即無知也無能改變什麼,沒有欲令如是、不如是的衝動,只能「南無阿彌陀佛」也就會自然依佛號處於「就這樣」的心境中,所以說「面對緣起的世間,我無言以對,唯南無阿彌陀佛」。

 

 

 

如此,稱名念佛的淨土行者雖然沒有止觀的能力,也不具本地風光的見地,卻是暗合妙道的趣入本地風光的心境中。因此「稱名念佛」就不僅是具有信仰上的功德而已,在修証上更有其隱含的意涵,而且是能令無聞凡夫在不自覺中自然的趣入無指涉、無執取的心境。使念佛人因心中有佛,處於輕鬆、寬坦、無整、安然中,隨順因緣,面對任何境遇都只是在念佛中默覺領納(就這樣)。縱然有執著的習氣生起,也會在佛號中消弭於無形。時時稱念就能使有願生心的無聞凡夫得現法樂,活在無苦的生活中。所以我的老師判攝淨土法門為最圓融成熟六十歲的法門,這只是就有願生心稱名念佛的凡夫其心境而言,現量就有的功效,尚未涉及阿彌陀佛不可思議的救度與庇佑。「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是止觀的修証,而對有願生心的念佛人是「以南無阿彌陀佛故,得遊戲三昧」。同時,有上述功德的念佛人一旦回頭深入經藏補修聖道門是很容易趣入、掌握其大意的。

 

 

 

「稱名念佛」的行者雖具有上述的功德,但這仍是屬詮說的範圍,而真實的「就這樣」是無法說的,僅能默覺。重點是在願生心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勉強也勉強不來的,更沒有但是、或者、也許……的漠糊空間,若有都是自我安慰與暗示的寄託,因此,真的是如禪門所說:承擔此事大需審細。反之,倘若念佛人雖聲聲佛號相續但上述的功德卻微而不顯,就應反省檢視自己是否真的願生?是自我暗示或只是臨終寄託而已?

 

 

 

再者是「稱名念佛」暗合妙道的功德,雖然是符合止觀雙運的結果,但它是源自對彌陀的信仰,其前提是要有真實的願生心,也就是真正的皈依心。因大小乘的佛法一般都是強調戒定慧三無漏學,但那其實是宗教的術語,實際上無論是修証或信仰的佛法其真正的核心就是「皈依」。因對實修的行者而言成就三無漏學的具體呈現就是皈依心,一旦有真正的皈依,就會融入「無我智」,在「(般若)無知」中隨順因緣,隨順佛的安排,那麼無量的智慧、悲心與功德就會隨著時日自然增長,不須造作也無需作意強求,這是法爾如是的因緣法則。而願生心就是皈依具體的內容,念佛人雖是以謙卑、愚惡、渺小來呈現,卻是最親切、最如實的。所以,我的老師說:「無知最親切、最如實!隨順因緣最符應覺者的生活」。雖然阿彌陀佛有攝受廣大眾生,無條件救贖的接引方便,但沒有皈依,沒有願生心的稱念,則僅是種善根、結善緣而已,並不會有上述的功德,這是可現量驗証的,不必也無需諍辯。

 

 

 

一般漢傳佛法念佛法門的「持名念佛」是「繫心一佛,專稱名字」,目的大都在「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是為排除一切妄念,專於念佛,心心相續,以求心中見佛。或以念佛滅盡妄念,求得心地清淨,達到心淨則佛土淨的目的。再者是以「念佛心名無所念」為無相、無執的實相念佛。這當然是具有止觀的內容但與止觀雙運以深沉意識情境化的所緣是不同,因念佛的止觀所緣的佛號、佛剎、佛相、法界……等等,對行者而言其實是概念式形象,雖然有其功效,卻相當個人化的,同時也不是普羅大眾輕易所能做到的。所以一般大眾所信受的「持名或稱名念佛」都是指信受「念佛」現世能得庇佑、臨終得救度往生極樂淨土的信仰,而非是現量的心淨、見佛或得實相的止觀念佛。因此,在弘傳上歷代的祖師大德雖然費盡心思的融攝二者之間的差異,但成效卻是有限。除上述原因外,其中的主要差異仍是來自可現量檢驗的修証與不可思議信仰間的不同,加上對「佛土」判攝、推論的差異,而人們只能依經而論,並無驗証真偽論、斷是非的能力。

 

 

 

例如修「念佛三昧」定中見佛、問答決疑、入於涅槃。這定中的見佛,向來就有是外在實有的現象或是自心所現的疑慮。再者,禪淨融合的念佛則又是「即心即佛」與往生極樂的「生即無生」的統攝,而般若實相、唯心淨土與指方立相的融通更是修証與信仰的混同。又,以願生極樂必蒙救度的「稱名念佛」其法源則完全是來自對彌陀的信仰。畢竟止觀雙運修証的內容是以現量身心現象苦的集滅或空義情境化為對象,而念佛往生是依經典信仰彌陀不可思議的救度,兩者在融攝統合上就有其本質上的差異與困難,如同物理現象的原理法則在量子力學的世界是並不適用一樣。所以,我的老師對於有人主張淨土法門僅是含攝三三昧(空、無相、無願) 的修証原理而排除他力信仰「念佛往生」的態度是中立的,並不做融通的論述,而信仰法界自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皈依彌陀。在此,我也僅是就「稱名念佛」在實質修証上的意涵提供些經驗與看法而已,表明單純簡易的「稱名念佛」除「願者得生、佛必來迎」的信仰外,也是符應止觀雙運修証結果「本地風光」心境的展現。如同證入念佛三昧(定中見佛) 的善導大師在楷定古今的《觀經四帖疏》中亦表明:今此《觀經》,即以觀佛三昧為宗,亦以念佛三昧為宗;一心迴願往生淨土為體。更言:上來雖說定散兩門之益,望佛本願,意在眾生,一向專稱彌陀佛名。就是要眾生以願生淨土為主體,而以專稱名號攝受之,其中有修証也有信仰但卻不混同,自有其深意!

 

 

 

再者,應說明的是為何日常意識的「稱名念佛」即可實現「本地風光定」呢?一般所說的「散心念佛」是與「定心念佛」相對的,「定心念佛」指的是凝神攝心以佛號為所緣的口稱或默念,作用在攝念不散。同時,凝神攝心的念佛,時間短尚可,時間一長就會勞損身心,難以恆長修持。「散心念佛」雖然有人詮釋為以散亂心稱名念佛,但較正確的說法應是以日常意識的聲聲相續、念念不捨的稱念佛號,因日常意識一樣能有正知、正念,並不就是散亂,且散亂心的念佛是心口相離的。而日常意識的散心念佛是在隨順、輕鬆、安然、寂靜中念佛,在聲聲相續的稱名中攝受念念不捨的願生心,其重點是對往生極樂淨土的願生心能念玆在玆,是以時時稱名攝受行者的信願行,使願生心在念佛聲中融入深沉意識中,形成一種意識形態。

 

 

 

日常的意識中聲聲相續、念念不捨的「稱名念佛」是一種以願生心為道基的行持,更是以稱唸「南無阿彌陀佛」為所緣形成無功用行的覺照力,如掃描器般能隨時隨地檢視行者願信行的具足與否!一旦失去聲聲相續、念念不捨的「稱名念佛」就表示願生心正在退卻中,應重新懺悔、審思問題之所在。在念佛聲中再出發,縱使是千折百回也要不斷地懺悔再檢討再出發,直到願生心穩固不退,化為性格的基調。這並不需要「定心念佛」,但如修專注的禪定有益於培養隨順的覺照力般,修習「定心念佛」是有助於日常意識念念不捨的念佛。值得行者注意的是,在日常意識的「散心念佛」是較容易讓「願生心」融入深沉意識,而「定心念佛」雖能攝心專注,但卻是處在作意中,是一種作意的「守勢」,而其願生之心是理性的作意,較難深化融入成為性格基調。如善導大師所言:「一心專念彌陀名號,行住坐臥,不問時節久近,念念不捨者,是名正定之業。順彼佛願故。」指的是在日常行住坐臥中念念不捨即是正定之業,而不是「定心念佛」,這又與修念佛三昧的定中見佛是不同的。

 

 

 

曾對一位醫生在閒談中說:「淨土宗是一個偉大的宗派」。他的回應是:「是否如此?尚待觀察。」我瞭解他的意思應是:佛教是一個理性的宗教,單憑信仰式的宣教能有多大的成效呢?事實上,雖然在漢傳的佛法中「念佛」的理性修証意涵一直都是存在的,但卻在「稱名」就能往生的信仰中被忽略了。雖然歷來都有禪、淨的祖師大德在禪淨融合中宣揚修証與信仰是不二的,是殊途同歸的。但對廣大的佛教徒而言,仍是會選擇稱名就能往生的信仰,不想也不願更是無能探究其中的意涵。原因是不論是稱名念佛的修証或信仰,所要面對都是自己「願生心」的真偽,但那在無形中就得面對自己既得的利益與貪瞋,自然會有壓力。且在自認尚有能力掌控時,當然不願放下,卻又希望在臨命終無能為力時,佛能來迎,往生極樂。因此,信仰「稱名」就必能往生,當然是最理想的選擇,至於現量無苦的現法樂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保有眼前的擁有才是重點。對此,我無意也無能批判。因為,人在臨終前的一念是否會具足願生心而往生極樂,不是我能預料知曉的,僅能祝福。而命終之後的助念,除盡人事外其成效究為何?也不是我有能力判定的。有關感應的事蹟,我更是只有聽的份。不過,就我有限的知識、所看到的經論,原始佛法或大乘佛法,乃至淨土經典所說的助念都是指「臨終前的開示」,至於臨終後助念八小時、十六小時、二十四小時,究竟出處為何?實在不知。但坊間卻到處可見「臨終指南」,我想應是最後救贖信仰的需求吧!

 

 

 

總之,理性與信仰是淨土法門也是大乘佛法的兩大支柱,可偏重但不應偏廢,若單偏一邊,都將限制其救度的眾生,也障礙淨土法門的弘傳。而在我心目中的淨土宗是個偉大的宗派,既有稱名願生必蒙救度的信仰,又含攝現量理性止觀修証的意涵,能令信眾現世即得安樂,臨終必生淨土,是具有無限的包容性,能攝受各種根器的眾生。所謂「淨是三乘共庇」,自然是不會有排他性。雖然各宗派祖師對淨土法門有各種不同的詮釋、判攝,但忠於自宗的宗義即可,不應也不該以佛的代言人自居而自是非他。何況對淨土思想的諍論是不會有交集結論的,結果都是各信各的,各修各的。畢竟我們都是凡夫如何有判定的資格呢?所以在此所能提供參考的僅是:信受者實際身心的效益及其在現量修証的意涵。而有關淨土法門信仰的部份則應相互遵重、擱置諍論。我的二女兒曾在「臉書」上說:「很多人信奉宗教,但你現在是人,還不是祂。在你還沒成為神阿!佛阿!之前~ 不要把祂的生活方式放在人間~ 搞不清楚自己在幹麻!」,雖是童言童語卻是很有道理的。我想清楚如實的表明:「這是我的修証,那是我的信仰」這樣就夠了,畢竟我們都是被救的人,不是嗎?這也是我的老師對淨土法門的基本態度。老師說:「我這輩子感到最幸福是皈依了彌陀」。而「現法樂住」及「遊戲三昧」都是阿彌陀佛給有願生心的念佛人現量立即的回報,願以此與大眾分享皈依彌陀的幸福。南無阿彌陀佛!

 

 

 

                                             安平   2013129

 

 

 

(謹以此文紀念老師往生淨土十週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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